第2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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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
空闊的教室裏稀稀拉拉的坐著十來個人, 過半數的座位都空置著。
講臺上帶著啤酒瓶底般厚重眼睛的老教授正在滔滔不絕，講臺下僅有的十多個學生也大都埋頭玩手機，或者就是在睡覺。
在一片低下去的黑色頭顱中, 坐在第一排認真記筆記的女生倒顯得鶴立雞群。
灼人的日光透過明凈的窗戶照射而入，窗外的鳥雀嘰喳和鳴, 老教授正滔滔不絕的說著國企改制的挑戰與新生借此就業的機遇時, 熟悉的下課鈴聲響起了。
規律的鈴聲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，哪怕是聽了幾十年了，老教授還是有些不適應, 他收了聲, 嘴裏的“下課”還沒來得及吐出來, 班上僅有的十來人也走了大半。
老教授低頭收拾臺上的教案，不免長嘆了口氣。
他知道，這一屆的學生已經大四了，大部分人都考研或是找工作去了, 不來上課也很正常。
可是, 現在的大學教育無疑是一種病態的模式，無論是貪玩的學生，抑或是功利的教職工, 都不免本末倒置。
他正低頭關掉電腦桌面時，就見一貫坐在第一排的那個女同學走了過來。
“張老師，您好, 我是經濟系三班的方從緣，以前還上過您開設的財貿課呢。”
她一說財貿課, 張教授大約有點印象了，那是經濟系12屆大二時開設的課程，這個女生期末考好像是最高分。
想到這裏，張教授手上的動作不由得頓了頓，眉目間和藹了幾分。
“張老師，是這樣的，我參加了“挑戰杯”的創業模擬賽，請問您能給我做指導老師嗎？”方從緣等張教授關好投影儀後方才出聲問道。
張教授有些好奇的問道，“你為什麽想找我來做你的指導老師呢？”
經濟系的教授所占的比重在整個經管學院都是首屈一指的，尤其是這幾年瓊大也隨大流搞“青千計劃”，經濟系可以稱得上是人才濟濟了，反觀他們這幾個老牌的院系，倒是落了下乘。
“您是位很負責任的老師，而且又教授了職業規劃這門課程，雖然我才聽了一個多月的課，但是也受益頗多，我還怕張老師您已經帶了其他隊，不肯指導我呢……”
一開始方從緣本是想找教授經濟史的劉教授做她的指導老師，可是因為孫建的事，她和劉教授之間已經產生了齟齬，再找她自然是不妥當了。
至於找張教授，其實也只是臨時起意，畢竟經濟系裏面的幾個熱門的“青千教師”都已經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。
“你這個事我還要再考慮考慮。”張教授說完，見面前的女學生似乎是有些垂頭喪氣，他又和藹的笑了笑，方才說道，“這樣吧，你有時間的話，把你的項目書給我看看，我之後給你答覆，這樣成嗎？”
張教授年近七旬，如果不是瓊大這些年一直沒有招到合適的青年教師，他早就退休了，對於這些項目比賽之類的，他自是沒有年輕老師的功利心，反而秉持著可有可無的平和態度。
方從緣忙點頭，又連連向張教授道謝。
張教授看她這樣受寵若驚的模樣不免好笑，就又多問了句，“你的隊友呢？怎麽沒有一起過來？”
他記得“挑戰杯”至少需要三個人才能夠組隊參賽，其他兩人不免也太不上心了。
方從緣有些赧然，輕聲說道，“張老師，不好意思，之前沒有告訴您，其實我現在還沒有找到合適的隊友，只是先在系裏邊報了名，我打算這幾天再認真找找隊友。”
張教授又看她，只是這次面上和善的笑意卻斂了些，沈聲說道，“小方啊，你這樣做事是不行的，要是你到了比賽的時候還沒有找到隊友，那你這前前後後的不是白費功夫嗎？”
方從緣也不吭聲，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。
張教授把講臺上的課件收拾齊整了，跟著她一道出了教室，“那你研究生是打算在國內還是國外？”
現在都流行出國鍍金，張教授估摸著這位經濟系的女同學也應該是這樣。
“我想報考燕大的金融系，最近正在準備呢。”方從緣順手將教室裏的燈都關了，方才走在張教授身旁，笑著說。
“燕大還是不錯的，他們學校的金融系這幾年競爭大，你還是要下點功夫。”張教授本身就是燕大經管系出身，本碩博都是在燕大完成，自然對燕大很是推崇。
方從緣慢條斯理的說道，“我知道，有競爭才有動力嘛。”
見張教授讚賞的看了她一眼，方從緣眉眼間的笑意越發深了。
其實她一早就知道張教授的學術背景，這也是她選擇來找張教授做指導教師的最根本原因。
現任燕大金融系的副主任章祖德教授和張教授師出同門，聽說私交甚好，如果是以她的學術背景個人條件，要想師從章祖德教授，幾乎是零可能。
兩人一路上又交流了一些學業就業上的事，大多是張教授在說，方從緣只偶爾應答幾句。
“下次課把你的項目書帶來給我看看。”等到分開的時候，張教授主動說道。
方從緣見他這般模樣，知道自己應該是留了個好印象，忙輕笑著應下了。
午後的日光有些刺眼，照射在老舊的瓷磚上反射出一片輝光，越發顯得熱氣蒸郁，好在秋老虎已近尾聲。
回到寢室的時候，打游戲的仍在打游戲，刷劇的也還在刷劇，一如往常。
“緣緣，今天點名沒？”潘霜探頭出來問了一句。
“沒點名，張老師從開學後一次名都沒點過。”
“這真是超級無敵好老師啊，要是每個老師都這麽好，就太幸福了。”潘霜上學期因為談戀愛接連掛了兩科，又有一科連補考都沒過，只能等著下學期的清考。
方從緣也知道她的“窘境”，無奈說道，“《職業規劃》這門課期末給分高，張老師也從不掛人，你不用擔心，倒是《投資銀行學》你要小心點，我聽人說那個老師連保研的同學都掛過。”
這些消息都是方從緣從歷屆學姐學長的口中打探出來的，在大學裏要想獲得高分，除了埋頭苦學外，對於每個老師的給分特點之類的也需要格外關註才行。
她這話一出口，蔣優敲鍵盤的手都不自覺的抖了幾下，《投資銀行學》她就只有第一節 課去了……
“蔣優，我參加了“挑戰杯”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組隊啊？”
回來的路上，方從緣在腦子裏過濾了許久，也實在沒找到合適的隊友，最後她還是決定回來問問蔣優，畢竟是他們系第二名，總得有兩把刷子才是。
蔣優取下罩在頭上的耳機，看了方從緣一眼，才說道，“我不想參加……”
反正保研名額都定下來了，何必再折騰這些名堂。
她的拒絕其實也在方從緣的意料之中，只是潘霜的突然開口著實把方從緣驚得不行。
“緣緣，我想參加“挑戰杯”。”
方從緣徑直看向潘霜，見她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，便問道，“霜霜，你不是最不喜歡參加比賽嗎？”
要是平常的小比賽，她帶上潘霜這個拖後腿的倒也不是不行，只是她本就想接著這次“挑戰杯”掙個好名次，好給張教授留下個好印象，當然要萬無一失才行。
“我覺得自己一直這麽混下去也不行，讀了快四年了也沒學到什麽……”潘霜說著說著有些落寞。
方從緣沒吭聲，要是按照以往她還可以委婉的拒絕潘霜，可是現在兩人處了這一段時間，她也想讓潘霜有所改變，有所進取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渾渾噩噩的過日子。
“好吧，你和我一起，但我可先說好，你必須得認真對待這件事，要是做不到的話，你現在就別答應下來。”方從緣思索了一會兒後還是妥協了。
大不了她一人幹兩人的活就是。
找了個可有可無的豬隊友，但還有一個隊友的名額還懸著呢，方從緣正思慮間，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。
拿過手機一看，是高顯真打來的。
“顯真姐？”方從緣接通了電話。
自從保研事件發生後，方從緣便向高顯真告了個短假，她原本以為要花費一段時間才能解決這件事，誰想到高揚的辦事效率這麽高，第二天就給搞定了。
“緣緣，你這幾天還忙不忙啊？”方從緣請假的時候只說是學校有事，高顯真估摸著她可能是學業繁忙，也不好意思再讓她來幫忙看著徐慶，好在這幾天阿姨從老家趕回來了。
“不算忙。”
“那你明天有時間的話，陪我逛逛街吧，好嗎？”明兒個是周六，她們學校裏應該也沒課。
逛街？方從緣多精明的人，一聽高顯真這樣說，就知道她是趁機想給自己買前段時間陪太子上課的答謝禮，遂頓了幾秒，才慢條斯理的說道，“有時間。”
“那就明天下午兩點，百盛商廈？”高顯真輕聲征詢意見。
方從緣應了聲。
掛斷電話，方從緣又開始琢磨另一個隊友的事，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合適的人，最後幹脆在學校的論壇裏掛了張帖子找參賽隊友。
只希望這幾天的時間能候到佳音。
幾天沒見方從緣，徐慶還有些想這個漂亮姐姐了，在商廈門口看到對面正在等紅綠燈的方從緣就一個勁兒的招手，等她走過來後，忙從高顯真懷裏掙脫出來，笑嘻嘻的要方從緣“抱抱”。
方從緣摸了摸他的頭，入手是一片柔順，“小慶英語學得怎麽樣啊？”
徐慶支著腦袋就等著方從緣問他呢，當下就搖頭晃腦的說了幾串短對話出來，語速流利，發音標準，顯然學得不錯。
高顯真雖然把兒子送去學習，但平時除了美容購物之外一般是不大管徐慶的學業的，現在聽自家兒子英語說得好，心裏也甚為滿意，扭頭沖方從緣笑道，“緣緣，還真得謝謝你，你看小慶英語說得溜，有你的功勞。”
她面上的謝意不似作偽，看過來的目光中都透著溫柔與真誠，方從緣的臉不自覺的變得緋紅。
她壓根兒就沒對徐慶盡過心，如今實在是受之有愧。
一行人進了百盛商廈的二樓，那裏是女裝專區，全是些國際大牌。
高顯真個人是比較鐘愛華倫天奴的，自然而然的就走進了華倫天奴氣派的店面。
裏面的導購員一見是她來了，忙笑著迎了上來，手裏還拿著一份薄薄的畫冊，“高小姐，這是今秋新品，你看看？”
“還有，上次你說的那雙特制版的麝皮靴子也已經到貨了，我正打算給你打電話呢。”
高顯真沖她笑了笑，輕聲說，“那雙靴子你給我留下，只是我今天是陪這位小姐來買衣服的，你服務錯人了。”
方從緣一聽她這樣說，立馬推拒道，“不用了，顯真姐，我不買衣服。”
“你要買。”高顯真的聲音難得提高了幾分，看過來的眼睛也裏有幾分不讚同。她往日一貫是輕言細語的，陡然拔高幾分音量倒還有了些淩厲。
方從緣似乎是被她震住了，沒再吭聲，導購員忙將手裏的畫冊給她遞了過去，又開始口若懸河的誇讚各色新品衣飾。
高顯真見方從緣只是聽著那導購小姐說，也不發表任何意見，幹脆拿過畫冊按照著自己的審美給她挑選了兩套秋裝，又“逼著”方從緣一一試了才刷卡買單。
她兩人提著口袋才剛踏出店門，高顯真又駐步了，笑著說，“走，再回去看看。”
方從緣愕然，這都買了兩套衣服了，難不成還要買？心裏卻打定主意就算高顯真再要買她也不能要了，做人不能太貪心。
高顯真看她站在原地不願意走的樣子不免好笑，“還沒買鞋呢，再去買雙鞋就齊活了。”
她打心眼兒裏挺喜歡方從緣的，不驕不躁，行事有度。
方從緣忙擺手，“顯真姐，不能再買了，你要是再買我真的沒臉再見你。”
“你這孩子，說些什麽話。”高顯真雖然才二十九，但畢竟是當媽當慣了的人，見著比她小的都不免當做小輩來對待。
只是她話音剛落，兜裏的手機就響了，一串輕靈的音符隨之流出，在寂靜的通道裏顯得很是響亮。
電話是徐征的打來的，他是高顯真的老公，也是新升科技的董事長。
方從緣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麽，只是高顯真連連應是，眉眼間的笑意斂了些，勾勒出幾許鄭重。
這通電話並沒有持續多久，估摸著也就一分多鐘的時間，高顯真一掛斷電話便面帶歉意的對方從緣說，“緣緣，這卡給你，你自己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喜歡的，我這邊還有點兒事，暫時沒法陪你繼續逛街了。”
話說完，高顯真從隨身攜帶的鱷魚皮手包裏掏了一張卡出來，遞給方從緣。
方從緣怎麽可能收，連忙將卡推了回去，“顯真姐，你忙你的，我也回學校了。”
高顯真是極爽利的性子，她見方從緣似乎真的沒這個意思，便也不再周旋，徑直將卡放了回去，又同方從緣致歉，拉著徐慶就匆匆下了電梯。
這時候的天際一片蔚藍，遙遙一望，萬裏無雲。
商場外車流滾滾，人潮如織，商場內卻很安靜，針落可聞，走廊裏光可鑒人，旁邊各色大牌林立，導購小姐們言笑晏晏，氣氛很安然。
這道華美的旋轉門似乎就是一道天然的壁壘，殘酷的將人與人之間的階級劃分，方從緣攥緊了手中的紙袋，跟在高顯真的後面走出了商場。
從商場正門到地鐵要走很長一段距離，方從緣幹脆去了一旁的公交車站等著。
站牌邊上站了很多人，摩肩接踵，不得空閑，方從緣正專註的等著公交車，卻見高顯真家的寶馬開了過來。
“緣緣，上車。”高顯真按下了車窗，輕喊了一聲。
方從緣有些不明所以，但是見車子是隨意停靠在路邊，並不附和交通規則，便也不細問，只是打開後車門坐了進去。
“我現在要先回趟家，等把事辦完了，直接讓司機送你回學校，不然你頂著大太陽等公交多不方便。”更何況，那小小的站臺邊上站了幾十來號人，高顯真嚴重懷疑公交車能不能擠得上去。
徐征打電話過來是因為一份文件，他的合作夥伴加拿大安瑞集團今天突然派了負責人來瓊海市，而這次過來除了考察項目進度還涉及到後期投資額追加的事，但是最關鍵的項目書他落在了家裏邊，所以才急忙打電話讓高顯真給送過去。
高顯真也知道這個項目，是徐征從他父親手中接過新升科技後最看重的項目，對於他而言，很重要。
司機一路飛馳，抵達春江山居的時候比往日快了足有半個多小時。
方從緣坐在車後座上，和徐慶玩著你猜我猜的游戲，高顯真進屋裏拿文件去了。
她的腳步走的很快很急，失了幾分往日的端莊沈穩。
他們在別墅外等了沒多久，高顯真就拿著一個文件袋出來了。
她一坐進後車座，司機立馬踩下油門，轎車又奔馳著駛離。
新升科技的辦公樓位於高新區，這也正符合公司的定位，新型科技的研發與推廣。
趁著高顯真陪徐慶說話的功夫，方從緣不露痕跡的偷瞄了幾眼文件袋。
文件袋是透明的，裏面就薄薄的幾頁紙，最面上的一張是扉頁，上面有幾個黑色大字，似乎是電波轉向測位儀？
怕被高顯真看出破綻，方從緣也不敢多看，只是瞄了幾眼就收回了視線。
轎車剛抵達新升科技樓下，已經有人迎了上來，是徐征的秘書，他笑著從高顯真手裏接過文件，又和徐慶說了一兩句話便步伐匆匆的進了公司。
解決了這一遭，高顯真似乎是舒了一口氣，她轉頭沖方從緣說道，“要不再回去買雙鞋？”
方從緣也笑了，淡淡道，“顯真姐，不用再破費了，你能送我回學校我已經心滿意足了。”
高顯真看著她甜美的模樣，竟然想伸手摸摸她的頭，就像是撫摸徐慶那樣。
“我要是生個女兒，就得像你這樣。”
回到學校的時候正好踩著落日的餘暉，方從緣這才有時間登上論壇看看有沒有人回帖。
這一看，可把她驚到不行，後面長長的跟了一大串名單，全都是找參賽隊友的，方從緣按照網頁上留下的信息，又再大致篩選了一番，最後在看到一個甚為熟悉的人名時，她有些不確定的發了條私信過去。
此人是瓊大數統學院大四的學生。
瓊大雖說是末流一本，但它的王牌專業統計學在全國卻是可以排進前三的，所以瓊大統計學的學生被戲稱為“績優股”。
好在她的消息發過去沒多久，那邊就回了條簡短的訊息。
方從緣斟酌著言辭給他回了信，兩人又針對項目細致交流了一番，最後決定約在學校六食堂的咖啡廳面談。
令人吃驚的是，潘霜並沒有在看劇，而是反常的坐在桌邊看書，方從緣經過旁邊的時候，看了一眼，桌上的書是《公司法》。
“霜霜，待會兒要和另一個隊友面談，你去不去啊？”即便現在的潘霜只是裝裝樣子，方從緣也覺得很欣慰，至少她開始在慢慢的改變，哪怕是很微小的一點點。
潘霜怎麽可能不去，忙丟下手頭的書，就去換衣洗漱。
等她二人收整完去咖啡廳的時候，靠窗的位置已經坐著一個人了，看樣子應該就是那名同學。
“你好。”方從緣拉開座位邊的板凳坐下，笑著說道，“我叫方從緣。”
“我叫潘霜。”潘霜跟著坐在方從緣旁邊，爽朗笑道，“同學，你長得好帥啊。”
方從緣登時扶額，有些不忍直視，好在潘霜的語氣只是調侃，並沒有花癡，氣氛才不至於太尷尬。
“我叫蔡正蔚。”聲音頗有些冷淡。
“哈哈，我知道你。”潘霜顯得很是活絡，“聽說你被伯克利錄取了，還是全額獎學金，是不是真的啊？”
蔡正蔚沒吭聲，只是點了點頭，然後才說，“說正事吧。”
他這樣冷淡的表情，潘霜不由得暗想是不是自己太出格，惹得人家生氣了，當下也不再開口說話，求救似的看向方從緣。
“那我就長話短說，剛剛來的時候我認真想了想，我和霜霜雖然是經濟系的，但是在公司創業上也並不見得比其他專業的同學更有優勢，而且就我所知，經濟系和金融系大部分學生都參加了比賽。”
蔡正蔚認真聽著，也不看方從緣，淡淡道，“接著說。”
“我想我們不如這樣，雖然是做創業項目，但我查詢過並沒有指定要做哪一類公司的立項，我們不如做個私募股權基金，你是數學專業的，投資方案的建模應該不在話下，我們到時候就著重發展這一點，理論與實踐並具，應該沒問題，你覺得呢？”方從緣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大堆，方才輕聲詢問蔡正蔚的意見。
其實蔡正蔚此人，方從緣素有耳聞，是瓊大的“神級學霸”，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，倒不是說人家翹課，而是除了大一那一年在瓊大安安生生的學習外，大二和大三都在留學基金委員會的讚助下出國交流學習。
想到這，方從緣不由得扼腕嘆息，若是她一開始也是讀的工科類專業，就不會是今天這種尷尬局面了。
雖說她名義上是專業第一，可升個研究生還得苦苦掙紮，說來說去都是經濟金融類的被炒的過了頭，才造成這種“鮮花著錦，鍋裏烹油”的局面。
蔡正蔚這才看了眼方從緣，讚同的點了點頭，“是個好主意，我去年在MIT交換的時候去藍石實習過，在這上面可以借鑒一部分他們的運作模式。”
他說話的語調不疾不徐，配上那種冷淡的態度，讓人聽在耳中竟然意外的舒心。
藍石集團？方從緣暗暗咋舌，那可是美國最大的上市投資管理公司，她這下不敢再小覷蔡正蔚，遂笑著說道，“那好，我們就定下了，做私募股權基金。”
眉眼彎彎，粉唇微勾，歡快的語調中透露出歡欣雀躍。
蔡正蔚應了聲。
大方向定下了，兩人又就著一些細節開始 討論。潘霜坐在旁邊眼巴巴的看著他兩人你來我往，心裏第一次暗恨自己為什麽以前不用點功，學霸的世界，她現在連插句嘴都插不上了。
等他倆把細節敲定，又做好細致的分工，外面已是夜幕沈沈。
方從緣將桌上做好記錄的紙筆都收拾好，正打算帶著潘霜一起回去，蔡正蔚猶豫了半分鐘還是出聲了，“方從緣，最後的項目書其實可以交給我來寫。”
見方從緣眉眼微皺，似乎有些不太情願，蔡正蔚組織了一下語言方才說道，“我在美國經常幫別人寫文書，在這方面沒問題。”
剛剛那會兒功夫他已經看出來了，潘霜就是繡花枕頭一包草，但是分工的時候方從緣卻是嚴格按照三人來進行分工的，這意味著很可能她一人要做兩個人的工作。
如果不是因為方從緣的專業素養過硬，蔡正蔚壓根兒不可能心平氣和的和他們坐在這裏商討。
方從緣不知道他心裏這些彎彎繞繞，但她把這個項目看得很重，這關乎著她在張教授心裏的形象，而這個項目書是整個項目中最重要的環節，她並不想假借他人之手。
當下便推脫道，“這樣吧，我要是實在忙不過來了就交給你，或者是我寫好了再給你檢查，你看這樣行嗎？”
蔡正蔚不置可否，只是淡淡叮囑了句，“好好做。”
方從緣點了點頭。
見她們二人提步欲走，蔡正蔚推了椅子進去也跟著走出了咖啡廳。
外面很寂靜，伴著夜色襲來的還有淡淡的涼意，從六食堂走回去是一段所有人都必經的柏油大道。
三人並肩而行，沒有人出聲。
柔和的月光傾灑在柏油地面上，顯現出一片銀色的光輝，路旁的高樓遠遠看上去像是雄奇的山岳，而那中央的小徑則是道道盲腸，光明似乎高懸在天際，而人間只餘下幽昧的熹光。
“蔡正蔚，你為什麽要參加“挑戰杯”啊？”方從緣突然出聲，打破了寂靜。
“為了十萬元獎金。”蔡正蔚淡淡說道，仿佛是理所當然一般。
方從緣有種不知道如何接話的無措感，最後她只是笑著說了句，“那我們都要加油。”
蔡正蔚沒吭聲，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。
到岔路口的時候，三人終於分流。
潘霜誇張的長出一口氣，“學霸都這樣嗎？和他待在一起我感覺自己都要窒息了。”
方從緣搖了搖頭，她怎麽知道……
“你說你也是學霸，為什麽和你待在一起就讓人覺得開心呢？”
因為我這是裝出來的啊，方從緣在心裏腹誹道。
“霜霜，你之前說他被伯克利錄取了，是真的嗎？”方從緣的聲音有些低落，為什麽同樣都是瓊大的學生，她這麽努力卻還是趕不上別人。
“是真的，之前在學校的論壇裏都吵翻天了。”潘霜說完狐疑的看了方從緣一眼，“你不會之前都不知道蔡正蔚吧？哪你們倆是怎麽組的隊友？”
方從緣暗暗翻白眼，過了會兒才出聲道，“你給我說說他唄。”
傳播八卦那可是潘霜的強項，她當下就口若懸河滔滔不絕，“他大二的時候就去了加州理工交換，是直接越過學校向留金委申請的，當時名額批下來的時候轟動了好一陣呢。”
大二的時候方從緣每日忙著兼職上課，哪來的時間聽八卦，竟然還不知道有過這樁事。
她正猶自思慮間，潘霜繼續說道，“後來他在加州理工作為代表參加了普特南競賽，拿下了全美一等獎，之後大三就成功獲得了MIT的交換名額。這還不算牛逼的，牛逼的是，人家在MIT的時候，參加邱成桐數學競賽，一口氣包攬了當年的三項金牌。”
說罷，潘霜撇了撇嘴，“要不是他，我還不知道什麽普特南、邱成桐啥的。”
“長得帥的學霸也是有好處的啊，至少給我這種學渣普及了一下高端競賽的名頭吧……”
“那他那麽厲害怎麽還會來瓊大？”對於瓊大，方從緣是秉持著一種又愛又恨的態度，但說到底，心裏還是有些輕視的。
“據說是他高考語文沒考好，好像是考了六十分？但是人家數學考了滿分，所以瓊大破例給了獎學金名額，他才過來的。”
原來如此，方從緣輕嘆了口氣，天賦這東西吧，有時候還真是讓人沒辦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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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闊的教室裏稀稀拉拉的坐著十來個人, 過半數的座位都空置著。
講臺上帶著啤酒瓶底般厚重眼睛的老教授正在滔滔不絕，講臺下僅有的十多個學生也大都埋頭玩手機，或者就是在睡覺。
在一片低下去的黑色頭顱中, 坐在第一排認真記筆記的女生倒顯得鶴立雞群。
灼人的日光透過明凈的窗戶照射而入，窗外的鳥雀嘰喳和鳴, 老教授正滔滔不絕的說著國企改制的挑戰與新生借此就業的機遇時, 熟悉的下課鈴聲響起了。
規律的鈴聲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，哪怕是聽了幾十年了，老教授還是有些不適應, 他收了聲, 嘴裏的“下課”還沒來得及吐出來, 班上僅有的十來人也走了大半。
老教授低頭收拾臺上的教案，不免長嘆了口氣。
他知道，這一屆的學生已經大四了，大部分人都考研或是找工作去了, 不來上課也很正常。
可是, 現在的大學教育無疑是一種病態的模式，無論是貪玩的學生，抑或是功利的教職工, 都不免本末倒置。
他正低頭關掉電腦桌面時，就見一貫坐在第一排的那個女同學走了過來。
“張老師，您好, 我是經濟系三班的方從緣，以前還上過您開設的財貿課呢。”
她一說財貿課, 張教授大約有點印象了，那是經濟系12屆大二時開設的課程，這個女生期末考好像是最高分。
想到這裏，張教授手上的動作不由得頓了頓，眉目間和藹了幾分。
“張老師，是這樣的，我參加了“挑戰杯”的創業模擬賽，請問您能給我做指導老師嗎？”方從緣等張教授關好投影儀後方才出聲問道。
張教授有些好奇的問道，“你為什麽想找我來做你的指導老師呢？”
經濟系的教授所占的比重在整個經管學院都是首屈一指的，尤其是這幾年瓊大也隨大流搞“青千計劃”，經濟系可以稱得上是人才濟濟了，反觀他們這幾個老牌的院系，倒是落了下乘。
“您是位很負責任的老師，而且又教授了職業規劃這門課程，雖然我才聽了一個多月的課，但是也受益頗多，我還怕張老師您已經帶了其他隊，不肯指導我呢……”
一開始方從緣本是想找教授經濟史的劉教授做她的指導老師，可是因為孫建的事，她和劉教授之間已經產生了齟齬，再找她自然是不妥當了。
至於找張教授，其實也只是臨時起意，畢竟經濟系裏面的幾個熱門的“青千教師”都已經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。
“你這個事我還要再考慮考慮。”張教授說完，見面前的女學生似乎是有些垂頭喪氣，他又和藹的笑了笑，方才說道，“這樣吧，你有時間的話，把你的項目書給我看看，我之後給你答覆，這樣成嗎？”
張教授年近七旬，如果不是瓊大這些年一直沒有招到合適的青年教師，他早就退休了，對於這些項目比賽之類的，他自是沒有年輕老師的功利心，反而秉持著可有可無的平和態度。
方從緣忙點頭，又連連向張教授道謝。
張教授看她這樣受寵若驚的模樣不免好笑，就又多問了句，“你的隊友呢？怎麽沒有一起過來？”
他記得“挑戰杯”至少需要三個人才能夠組隊參賽，其他兩人不免也太不上心了。
方從緣有些赧然，輕聲說道，“張老師，不好意思，之前沒有告訴您，其實我現在還沒有找到合適的隊友，只是先在系裏邊報了名，我打算這幾天再認真找找隊友。”
張教授又看她，只是這次面上和善的笑意卻斂了些，沈聲說道，“小方啊，你這樣做事是不行的，要是你到了比賽的時候還沒有找到隊友，那你這前前後後的不是白費功夫嗎？”
方從緣也不吭聲，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。
張教授把講臺上的課件收拾齊整了，跟著她一道出了教室，“那你研究生是打算在國內還是國外？”
現在都流行出國鍍金，張教授估摸著這位經濟系的女同學也應該是這樣。
“我想報考燕大的金融系，最近正在準備呢。”方從緣順手將教室裏的燈都關了，方才走在張教授身旁，笑著說。
“燕大還是不錯的，他們學校的金融系這幾年競爭大，你還是要下點功夫。”張教授本身就是燕大經管系出身，本碩博都是在燕大完成，自然對燕大很是推崇。
方從緣慢條斯理的說道，“我知道，有競爭才有動力嘛。”
見張教授讚賞的看了她一眼，方從緣眉眼間的笑意越發深了。
其實她一早就知道張教授的學術背景，這也是她選擇來找張教授做指導教師的最根本原因。
現任燕大金融系的副主任章祖德教授和張教授師出同門，聽說私交甚好，如果是以她的學術背景個人條件，要想師從章祖德教授，幾乎是零可能。
兩人一路上又交流了一些學業就業上的事，大多是張教授在說，方從緣只偶爾應答幾句。
“下次課把你的項目書帶來給我看看。”等到分開的時候，張教授主動說道。
方從緣見他這般模樣，知道自己應該是留了個好印象，忙輕笑著應下了。
午後的日光有些刺眼，照射在老舊的瓷磚上反射出一片輝光，越發顯得熱氣蒸郁，好在秋老虎已近尾聲。
回到寢室的時候，打游戲的仍在打游戲，刷劇的也還在刷劇，一如往常。
“緣緣，今天點名沒？”潘霜探頭出來問了一句。
“沒點名，張老師從開學後一次名都沒點過。”
“這真是超級無敵好老師啊，要是每個老師都這麽好，就太幸福了。”潘霜上學期因為談戀愛接連掛了兩科，又有一科連補考都沒過，只能等著下學期的清考。
方從緣也知道她的“窘境”，無奈說道，“《職業規劃》這門課期末給分高，張老師也從不掛人，你不用擔心，倒是《投資銀行學》你要小心點，我聽人說那個老師連保研的同學都掛過。”
這些消息都是方從緣從歷屆學姐學長的口中打探出來的，在大學裏要想獲得高分，除了埋頭苦學外，對於每個老師的給分特點之類的也需要格外關註才行。
她這話一出口，蔣優敲鍵盤的手都不自覺的抖了幾下，《投資銀行學》她就只有第一節 課去了……
“蔣優，我參加了“挑戰杯”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組隊啊？”
回來的路上，方從緣在腦子裏過濾了許久，也實在沒找到合適的隊友，最後她還是決定回來問問蔣優，畢竟是他們系第二名，總得有兩把刷子才是。
蔣優取下罩在頭上的耳機，看了方從緣一眼，才說道，“我不想參加……”
反正保研名額都定下來了，何必再折騰這些名堂。
她的拒絕其實也在方從緣的意料之中，只是潘霜的突然開口著實把方從緣驚得不行。
“緣緣，我想參加“挑戰杯”。”
方從緣徑直看向潘霜，見她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，便問道，“霜霜，你不是最不喜歡參加比賽嗎？”
要是平常的小比賽，她帶上潘霜這個拖後腿的倒也不是不行，只是她本就想接著這次“挑戰杯”掙個好名次，好給張教授留下個好印象，當然要萬無一失才行。
“我覺得自己一直這麽混下去也不行，讀了快四年了也沒學到什麽……”潘霜說著說著有些落寞。
方從緣沒吭聲，要是按照以往她還可以委婉的拒絕潘霜，可是現在兩人處了這一段時間，她也想讓潘霜有所改變，有所進取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渾渾噩噩的過日子。
“好吧，你和我一起，但我可先說好，你必須得認真對待這件事，要是做不到的話，你現在就別答應下來。”方從緣思索了一會兒後還是妥協了。
大不了她一人幹兩人的活就是。
找了個可有可無的豬隊友，但還有一個隊友的名額還懸著呢，方從緣正思慮間，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。
拿過手機一看，是高顯真打來的。
“顯真姐？”方從緣接通了電話。
自從保研事件發生後，方從緣便向高顯真告了個短假，她原本以為要花費一段時間才能解決這件事，誰想到高揚的辦事效率這麽高，第二天就給搞定了。
“緣緣，你這幾天還忙不忙啊？”方從緣請假的時候只說是學校有事，高顯真估摸著她可能是學業繁忙，也不好意思再讓她來幫忙看著徐慶，好在這幾天阿姨從老家趕回來了。
“不算忙。”
“那你明天有時間的話，陪我逛逛街吧，好嗎？”明兒個是周六，她們學校裏應該也沒課。
逛街？方從緣多精明的人，一聽高顯真這樣說，就知道她是趁機想給自己買前段時間陪太子上課的答謝禮，遂頓了幾秒，才慢條斯理的說道，“有時間。”
“那就明天下午兩點，百盛商廈？”高顯真輕聲征詢意見。
方從緣應了聲。
掛斷電話，方從緣又開始琢磨另一個隊友的事，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合適的人，最後幹脆在學校的論壇裏掛了張帖子找參賽隊友。
只希望這幾天的時間能候到佳音。
幾天沒見方從緣，徐慶還有些想這個漂亮姐姐了，在商廈門口看到對面正在等紅綠燈的方從緣就一個勁兒的招手，等她走過來後，忙從高顯真懷裏掙脫出來，笑嘻嘻的要方從緣“抱抱”。
方從緣摸了摸他的頭，入手是一片柔順，“小慶英語學得怎麽樣啊？”
徐慶支著腦袋就等著方從緣問他呢，當下就搖頭晃腦的說了幾串短對話出來，語速流利，發音標準，顯然學得不錯。
高顯真雖然把兒子送去學習，但平時除了美容購物之外一般是不大管徐慶的學業的，現在聽自家兒子英語說得好，心裏也甚為滿意，扭頭沖方從緣笑道，“緣緣，還真得謝謝你，你看小慶英語說得溜，有你的功勞。”
她面上的謝意不似作偽，看過來的目光中都透著溫柔與真誠，方從緣的臉不自覺的變得緋紅。
她壓根兒就沒對徐慶盡過心，如今實在是受之有愧。
一行人進了百盛商廈的二樓，那裏是女裝專區，全是些國際大牌。
高顯真個人是比較鐘愛華倫天奴的，自然而然的就走進了華倫天奴氣派的店面。
裏面的導購員一見是她來了，忙笑著迎了上來，手裏還拿著一份薄薄的畫冊，“高小姐，這是今秋新品，你看看？”
“還有，上次你說的那雙特制版的麝皮靴子也已經到貨了，我正打算給你打電話呢。”
高顯真沖她笑了笑，輕聲說，“那雙靴子你給我留下，只是我今天是陪這位小姐來買衣服的，你服務錯人了。”
方從緣一聽她這樣說，立馬推拒道，“不用了，顯真姐，我不買衣服。”
“你要買。”高顯真的聲音難得提高了幾分，看過來的眼睛也裏有幾分不讚同。她往日一貫是輕言細語的，陡然拔高幾分音量倒還有了些淩厲。
方從緣似乎是被她震住了，沒再吭聲，導購員忙將手裏的畫冊給她遞了過去，又開始口若懸河的誇讚各色新品衣飾。
高顯真見方從緣只是聽著那導購小姐說，也不發表任何意見，幹脆拿過畫冊按照著自己的審美給她挑選了兩套秋裝，又“逼著”方從緣一一試了才刷卡買單。
她兩人提著口袋才剛踏出店門，高顯真又駐步了，笑著說，“走，再回去看看。”
方從緣愕然，這都買了兩套衣服了，難不成還要買？心裏卻打定主意就算高顯真再要買她也不能要了，做人不能太貪心。
高顯真看她站在原地不願意走的樣子不免好笑，“還沒買鞋呢，再去買雙鞋就齊活了。”
她打心眼兒裏挺喜歡方從緣的，不驕不躁，行事有度。
方從緣忙擺手，“顯真姐，不能再買了，你要是再買我真的沒臉再見你。”
“你這孩子，說些什麽話。”高顯真雖然才二十九，但畢竟是當媽當慣了的人，見著比她小的都不免當做小輩來對待。
只是她話音剛落，兜裏的手機就響了，一串輕靈的音符隨之流出，在寂靜的通道裏顯得很是響亮。
電話是徐征的打來的，他是高顯真的老公，也是新升科技的董事長。
方從緣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麽，只是高顯真連連應是，眉眼間的笑意斂了些，勾勒出幾許鄭重。
這通電話並沒有持續多久，估摸著也就一分多鐘的時間，高顯真一掛斷電話便面帶歉意的對方從緣說，“緣緣，這卡給你，你自己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喜歡的，我這邊還有點兒事，暫時沒法陪你繼續逛街了。”
話說完，高顯真從隨身攜帶的鱷魚皮手包裏掏了一張卡出來，遞給方從緣。
方從緣怎麽可能收，連忙將卡推了回去，“顯真姐，你忙你的，我也回學校了。”
高顯真是極爽利的性子，她見方從緣似乎真的沒這個意思，便也不再周旋，徑直將卡放了回去，又同方從緣致歉，拉著徐慶就匆匆下了電梯。
這時候的天際一片蔚藍，遙遙一望，萬裏無雲。
商場外車流滾滾，人潮如織，商場內卻很安靜，針落可聞，走廊裏光可鑒人，旁邊各色大牌林立，導購小姐們言笑晏晏，氣氛很安然。
這道華美的旋轉門似乎就是一道天然的壁壘，殘酷的將人與人之間的階級劃分，方從緣攥緊了手中的紙袋，跟在高顯真的後面走出了商場。
從商場正門到地鐵要走很長一段距離，方從緣幹脆去了一旁的公交車站等著。
站牌邊上站了很多人，摩肩接踵，不得空閑，方從緣正專註的等著公交車，卻見高顯真家的寶馬開了過來。
“緣緣，上車。”高顯真按下了車窗，輕喊了一聲。
方從緣有些不明所以，但是見車子是隨意停靠在路邊，並不附和交通規則，便也不細問，只是打開後車門坐了進去。
“我現在要先回趟家，等把事辦完了，直接讓司機送你回學校，不然你頂著大太陽等公交多不方便。”更何況，那小小的站臺邊上站了幾十來號人，高顯真嚴重懷疑公交車能不能擠得上去。
徐征打電話過來是因為一份文件，他的合作夥伴加拿大安瑞集團今天突然派了負責人來瓊海市，而這次過來除了考察項目進度還涉及到後期投資額追加的事，但是最關鍵的項目書他落在了家裏邊，所以才急忙打電話讓高顯真給送過去。
高顯真也知道這個項目，是徐征從他父親手中接過新升科技後最看重的項目，對於他而言，很重要。
司機一路飛馳，抵達春江山居的時候比往日快了足有半個多小時。
方從緣坐在車後座上，和徐慶玩著你猜我猜的游戲，高顯真進屋裏拿文件去了。
她的腳步走的很快很急，失了幾分往日的端莊沈穩。
他們在別墅外等了沒多久，高顯真就拿著一個文件袋出來了。
她一坐進後車座，司機立馬踩下油門，轎車又奔馳著駛離。
新升科技的辦公樓位於高新區，這也正符合公司的定位，新型科技的研發與推廣。
趁著高顯真陪徐慶說話的功夫，方從緣不露痕跡的偷瞄了幾眼文件袋。
文件袋是透明的，裏面就薄薄的幾頁紙，最面上的一張是扉頁，上面有幾個黑色大字，似乎是電波轉向測位儀？
怕被高顯真看出破綻，方從緣也不敢多看，只是瞄了幾眼就收回了視線。
轎車剛抵達新升科技樓下，已經有人迎了上來，是徐征的秘書，他笑著從高顯真手裏接過文件，又和徐慶說了一兩句話便步伐匆匆的進了公司。
解決了這一遭，高顯真似乎是舒了一口氣，她轉頭沖方從緣說道，“要不再回去買雙鞋？”
方從緣也笑了，淡淡道，“顯真姐，不用再破費了，你能送我回學校我已經心滿意足了。”
高顯真看著她甜美的模樣，竟然想伸手摸摸她的頭，就像是撫摸徐慶那樣。
“我要是生個女兒，就得像你這樣。”
回到學校的時候正好踩著落日的餘暉，方從緣這才有時間登上論壇看看有沒有人回帖。
這一看，可把她驚到不行，後面長長的跟了一大串名單，全都是找參賽隊友的，方從緣按照網頁上留下的信息，又再大致篩選了一番，最後在看到一個甚為熟悉的人名時，她有些不確定的發了條私信過去。
此人是瓊大數統學院大四的學生。
瓊大雖說是末流一本，但它的王牌專業統計學在全國卻是可以排進前三的，所以瓊大統計學的學生被戲稱為“績優股”。
好在她的消息發過去沒多久，那邊就回了條簡短的訊息。
方從緣斟酌著言辭給他回了信，兩人又針對項目細致交流了一番，最後決定約在學校六食堂的咖啡廳面談。
令人吃驚的是，潘霜並沒有在看劇，而是反常的坐在桌邊看書，方從緣經過旁邊的時候，看了一眼，桌上的書是《公司法》。
“霜霜，待會兒要和另一個隊友面談，你去不去啊？”即便現在的潘霜只是裝裝樣子，方從緣也覺得很欣慰，至少她開始在慢慢的改變，哪怕是很微小的一點點。
潘霜怎麽可能不去，忙丟下手頭的書，就去換衣洗漱。
等她二人收整完去咖啡廳的時候，靠窗的位置已經坐著一個人了，看樣子應該就是那名同學。
“你好。”方從緣拉開座位邊的板凳坐下，笑著說道，“我叫方從緣。”
“我叫潘霜。”潘霜跟著坐在方從緣旁邊，爽朗笑道，“同學，你長得好帥啊。”
方從緣登時扶額，有些不忍直視，好在潘霜的語氣只是調侃，並沒有花癡，氣氛才不至於太尷尬。
“我叫蔡正蔚。”聲音頗有些冷淡。
“哈哈，我知道你。”潘霜顯得很是活絡，“聽說你被伯克利錄取了，還是全額獎學金，是不是真的啊？”
蔡正蔚沒吭聲，只是點了點頭，然後才說，“說正事吧。”
他這樣冷淡的表情，潘霜不由得暗想是不是自己太出格，惹得人家生氣了，當下也不再開口說話，求救似的看向方從緣。
“那我就長話短說，剛剛來的時候我認真想了想，我和霜霜雖然是經濟系的，但是在公司創業上也並不見得比其他專業的同學更有優勢，而且就我所知，經濟系和金融系大部分學生都參加了比賽。”
蔡正蔚認真聽著，也不看方從緣，淡淡道，“接著說。”
“我想我們不如這樣，雖然是做創業項目，但我查詢過並沒有指定要做哪一類公司的立項，我們不如做個私募股權基金，你是數學專業的，投資方案的建模應該不在話下，我們到時候就著重發展這一點，理論與實踐並具，應該沒問題，你覺得呢？”方從緣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大堆，方才輕聲詢問蔡正蔚的意見。
其實蔡正蔚此人，方從緣素有耳聞，是瓊大的“神級學霸”，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，倒不是說人家翹課，而是除了大一那一年在瓊大安安生生的學習外，大二和大三都在留學基金委員會的讚助下出國交流學習。
想到這，方從緣不由得扼腕嘆息，若是她一開始也是讀的工科類專業，就不會是今天這種尷尬局面了。
雖說她名義上是專業第一，可升個研究生還得苦苦掙紮，說來說去都是經濟金融類的被炒的過了頭，才造成這種“鮮花著錦，鍋裏烹油”的局面。
蔡正蔚這才看了眼方從緣，讚同的點了點頭，“是個好主意，我去年在MIT交換的時候去藍石實習過，在這上面可以借鑒一部分他們的運作模式。”
他說話的語調不疾不徐，配上那種冷淡的態度，讓人聽在耳中竟然意外的舒心。
藍石集團？方從緣暗暗咋舌，那可是美國最大的上市投資管理公司，她這下不敢再小覷蔡正蔚，遂笑著說道，“那好，我們就定下了，做私募股權基金。”
眉眼彎彎，粉唇微勾，歡快的語調中透露出歡欣雀躍。
蔡正蔚應了聲。
大方向定下了，兩人又就著一些細節開始 討論。潘霜坐在旁邊眼巴巴的看著他兩人你來我往，心裏第一次暗恨自己為什麽以前不用點功，學霸的世界，她現在連插句嘴都插不上了。
等他倆把細節敲定，又做好細致的分工，外面已是夜幕沈沈。
方從緣將桌上做好記錄的紙筆都收拾好，正打算帶著潘霜一起回去，蔡正蔚猶豫了半分鐘還是出聲了，“方從緣，最後的項目書其實可以交給我來寫。”
見方從緣眉眼微皺，似乎有些不太情願，蔡正蔚組織了一下語言方才說道，“我在美國經常幫別人寫文書，在這方面沒問題。”
剛剛那會兒功夫他已經看出來了，潘霜就是繡花枕頭一包草，但是分工的時候方從緣卻是嚴格按照三人來進行分工的，這意味著很可能她一人要做兩個人的工作。
如果不是因為方從緣的專業素養過硬，蔡正蔚壓根兒不可能心平氣和的和他們坐在這裏商討。
方從緣不知道他心裏這些彎彎繞繞，但她把這個項目看得很重，這關乎著她在張教授心裏的形象，而這個項目書是整個項目中最重要的環節，她並不想假借他人之手。
當下便推脫道，“這樣吧，我要是實在忙不過來了就交給你，或者是我寫好了再給你檢查，你看這樣行嗎？”
蔡正蔚不置可否，只是淡淡叮囑了句，“好好做。”
方從緣點了點頭。
見她們二人提步欲走，蔡正蔚推了椅子進去也跟著走出了咖啡廳。
外面很寂靜，伴著夜色襲來的還有淡淡的涼意，從六食堂走回去是一段所有人都必經的柏油大道。
三人並肩而行，沒有人出聲。
柔和的月光傾灑在柏油地面上，顯現出一片銀色的光輝，路旁的高樓遠遠看上去像是雄奇的山岳，而那中央的小徑則是道道盲腸，光明似乎高懸在天際，而人間只餘下幽昧的熹光。
“蔡正蔚，你為什麽要參加“挑戰杯”啊？”方從緣突然出聲，打破了寂靜。
“為了十萬元獎金。”蔡正蔚淡淡說道，仿佛是理所當然一般。
方從緣有種不知道如何接話的無措感，最後她只是笑著說了句，“那我們都要加油。”
蔡正蔚沒吭聲，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。
到岔路口的時候，三人終於分流。
潘霜誇張的長出一口氣，“學霸都這樣嗎？和他待在一起我感覺自己都要窒息了。”
方從緣搖了搖頭，她怎麽知道……
“你說你也是學霸，為什麽和你待在一起就讓人覺得開心呢？”
因為我這是裝出來的啊，方從緣在心裏腹誹道。
“霜霜，你之前說他被伯克利錄取了，是真的嗎？”方從緣的聲音有些低落，為什麽同樣都是瓊大的學生，她這麽努力卻還是趕不上別人。
“是真的，之前在學校的論壇裏都吵翻天了。”潘霜說完狐疑的看了方從緣一眼，“你不會之前都不知道蔡正蔚吧？哪你們倆是怎麽組的隊友？”
方從緣暗暗翻白眼，過了會兒才出聲道，“你給我說說他唄。”
傳播八卦那可是潘霜的強項，她當下就口若懸河滔滔不絕，“他大二的時候就去了加州理工交換，是直接越過學校向留金委申請的，當時名額批下來的時候轟動了好一陣呢。”
大二的時候方從緣每日忙著兼職上課，哪來的時間聽八卦，竟然還不知道有過這樁事。
她正猶自思慮間，潘霜繼續說道，“後來他在加州理工作為代表參加了普特南競賽，拿下了全美一等獎，之後大三就成功獲得了MIT的交換名額。這還不算牛逼的，牛逼的是，人家在MIT的時候，參加邱成桐數學競賽，一口氣包攬了當年的三項金牌。”
說罷，潘霜撇了撇嘴，“要不是他，我還不知道什麽普特南、邱成桐啥的。”
“長得帥的學霸也是有好處的啊，至少給我這種學渣普及了一下高端競賽的名頭吧……”
“那他那麽厲害怎麽還會來瓊大？”對於瓊大，方從緣是秉持著一種又愛又恨的態度，但說到底，心裏還是有些輕視的。
“據說是他高考語文沒考好，好像是考了六十分？但是人家數學考了滿分，所以瓊大破例給了獎學金名額，他才過來的。”
原來如此，方從緣輕嘆了口氣，天賦這東西吧，有時候還真是讓人沒辦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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